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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孩子，私欲绝不是神对人的惩罚，而是赐下的特权，以及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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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莱萨大人，我将为您塑一尊神像，立在高高的山岗之上，不朽的圣颜与日月同长。”在阿瑞斯的孩提时代，他就曾这样向他的神明诉说忠贞。
“不，我不需要那个。”莱萨将手中的面包撕了大半塞到孩子怀里。
阿瑞斯挪到神明身前，仰头看着那双盛着海水碧蓝的眼眸：“可那样的话，那些应该跪伏在您脚下、亲吻您脚趾的人们，该去向何处呢？”
“阿瑞斯，我的孩子。亲吻的意义在于爱而不是臣服。真正值得人们去亲吻的是另一些事物，比如朋友温热的面颊、情人丰满的双唇、亲人含泪的眼睛……”莱萨说着，低头亲了亲孩子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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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瑞斯从梦里遥远的时光中醒来，他又靠在莱萨的雕像下睡着了。拜那位神明的力量所赐，他成了怪物，靠吸食人类灵魂就可获得永无止尽生命，却会被滚烫的阳光灼伤，那群人类称他为Deman——Demon 和Human的混合体。他活了千年，足够风霜将最精致的石像表面磨得粗糙不平。可他梦中只出现过千年前的事，就好像只有那时仍是莱萨大人爱着的子民的他，才有保留梦境的权利。
他最终还是为莱萨大人塑了一尊像——这是他请一位人类雕塑家所做的，那位可怜人似乎被他们这些Deman吓得不轻，跪在他的阴影里颤抖。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，莱萨大人爱着人类，他的雕像理应由那些获得他爱的人类塑造。
“请你塑一尊像，为了那位——我的恩人、我的老师、我的父亲、我的……神明。”阿瑞斯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对雕塑家说的，他将莱萨对自己的意义一一罗列，那些词语在舌尖纠缠，他仿佛口含漫长生命的丝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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雕塑家确实有一双魔法师般的手，让神明的样貌从顽石中苏醒。石塑的神明端坐在巨大的神座之上，这是莱萨告诉阿瑞斯的，在他来到这世间洪流中的一隅之前，他已经这样静默地坐了无数个千年，目光投向人间的子民。即便是在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里，莱萨大人也经常独自静坐着，在变换莫测的金色沙丘之上、在咸风阵阵的碧海之滨、在一望无垠的原野，那片原野在五六月间会开满星辰碎屑般的鲜花，牧人的女儿曾将花环戴到他头上，女孩脸上微红的雀斑也像星辰碎屑。
雕像最传神的地方是那双眼睛，神明目视前方，眼神温和得像一只山羊，又平静得像无风的大海——是的，当你看到这双眼睛，虽然大理石是肃穆的白，但你知道这眼睛一定是蓝色的，大海的颜色，一朵浪花记录着一艘船的故事，游吟诗人的咏叹和鲸鱼的低吟相和，海水浸湿绯红的落日，水手的热泪坠入蔚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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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瑞斯大人，这样真好，莱萨大人就像在注视着您呢。”曾有信徒这样评价石像的眼睛。
阿瑞斯把身旁的信徒拉到自己站立的位置，正对着神像：“看啊，莱萨大人也在注视你。”
“那真是位神明啊……”信徒感叹。
“是，神明注视走到他面前的每一个人，他注视众生万千。”
信徒的尸体在神像殿外的花丛中被找到，山茱萸和天仙子在残破的尸体上投下阴影。如若殿内神明的目光能穿透墙壁，这景象恰恰好能映在他眼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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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莱萨大人啊，您的目光从不曾在我身上停留。”阿瑞斯记得自己对莱萨如此说过。
莱萨笑了：“不是的，我的孩子，我一直在注视着你。”
“不。您只是在注视众生万千。”阿瑞斯觉得胃酸在肚子里翻腾，自己要咬到舌尖了。
莱萨大人啊，我的神明，您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？当一个神明说他爱你的时候，你清楚地明白这并非假话，因为他确实爱着世人。
莱萨大人，那天您所亲吻的，究竟是我阿瑞斯，还是人之子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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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瑞斯曾问过莱萨为什么要从奴隶主的毒打下救下他。
“我看到你的生命火焰了，它那么幼小、岌岌可危，人们要把它攥在手里掐灭它，那让我觉得痛苦。”莱萨回答。
“如果您那天看到的是另一个孩子，是否也会走下神座去搭救呢？”
“会的。”神明坦荡得就像他不掺杂质的蓝色眼眸。
博爱、怜悯、慈悲，这是神明的美德。
阿瑞斯有时会想，莱萨大人，您不应该亲自去救任何一个人类，您只要坐在神座上看着就好了，就像这尊威严的石像一样。对于神明来说，不作为的美德是鲜花的种子，而作为在某个人身上的美德，所结出的都是有毒的果实。因为神明博爱，而人充满私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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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莱萨大人啊，请您帮我剔除掉那根植于人类血脉中的私欲吧！请让我变得像你们神一样圣洁而自律！”阿瑞斯想起在少年期那段极端矛盾的日子，他的心被自私贪婪的蛇吞入腹中，在狭窄的蛇腹内被挤压得痛苦不堪。他想不出从中求生的办法，他只能跪在地上，颤抖着求助于他的神明。
“天呐，阿瑞斯……”莱萨大人显得有些无措，他抱住阿瑞斯，轻轻拍着青年日渐宽硕结实的后背，抚摸刺手的短发，“你怎么会想这样？私欲绝对不是毒药与惩罚。”
“那是什么呢？莱萨大人。”阿瑞斯不敢回抱莱萨，能在莱萨怀里撒娇的日子早就离他远去。他偏过头发，将泪水隐藏在神明颈间垂下的发丝里。
“是神赐的特权……以及祝福。”莱萨声音轻柔，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眠，“我的孩子，人类的孩子，你有权去爱、去憎恶，大笑或是哭泣，你有权去追求你渴求的事物、去与你厌恶的东西战斗……甚至一定限度内的自私，人类也是被允许的。”
“可神不被允许拥有私欲，是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莱萨大人。”他的少年期结束了。
阿瑞斯并没有告诉莱萨他为私欲所痛苦的本质原因——他抱有私欲的对象。不过这并不重要了，他不必再为寻找被判了死刑的可能性而苦恼，人类的孩子和巨蛇成了朋友。
从那时起，阿瑞斯就清楚地预知到，在未来的某天，阳光将不再愿意亲吻他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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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窗子斜射进来的月光将空间分割，神像被笼罩在一片皎洁之中，而阿瑞斯则站立在夜的黑暗里。
“莱萨大人，您将站在这个世界的日光下，对我降下天罚。”他看向神像，笃定地说出凡人的预言。而神像对此不置一词。
凡人朝着神像的方向走去，将阴影带到月光笼罩的地带，惊扰了盘旋在空气中的微小尘埃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的目光像个真正的信徒那样虔诚，好像就要屈起膝盖，伏在地上亲吻神明的双足。
但莱萨大人啊，我不是您的信徒，我是那些故事里的恶人，即使在神的羽翼下长大却仍然被私欲吞噬，我背叛了自己的神明而失去他的庇佑，我是神明身后的阴影，美德结出的恶果。
阿瑞斯走近，轻吻神像的唇瓣，神像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，从他肩头上穿越而过投向远方。
END.
【请一定要看这个后记！】
#终于写完了，加上之前《兽的结局》，就是我目前对Aressa的全部理解。如果说《兽的结局》主要表现的是阿瑞斯的野心和私欲，那么这篇就是对于凡人与神明本质差别的思考。
在我看来，Aressa的悲剧，是宿命般的、不可避免的，他们两位的身份、思想理念（我认为这是最根本的因素），从本质上就大相径庭，再加上两位的性格……
两篇都是从阿瑞斯视角写的，会有一定程度的片面和偏执，比如对莱萨来说，阿瑞斯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，绝不是众生万千中普通一人，毕竟莱萨对于人类情感的第一次认识，是从阿瑞斯身上。
#以及阿瑞斯也许会承认自己是叛神者或渎神者，但我认为他至少在本文的时间点不会觉得自己是错误的，他有自己内心很坚信的理念，对莱萨的感情会影响他但不会决定他。
#你看我写这么多字解释，所以我觉得这篇写得不怎么样。虽然我尽力了……
#流下北极点的泪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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