脊椎骨上长着花枝的罗锅背老人


那长着罗锅背的老人死去了,背朝天面朝地,皱纹交错的脸亲吻着泥土,蜡黄的牙齿间嵌着草籽。罗锅背的人应该以这样的姿势死去,就像长着沉重壳甲的乌龟,如若仰躺着,背部弓起的弧度会让可怜的灵魂陷入颠簸的不安,而不能进入天国。

人们想给这老人换一件干净得体的衣裳,毕竟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,被成年累月的汗水腌渍,针角里夹着盐的结晶。他被束缚在那衣服里,闻上去就像一条被闷在罐头里的鲟鱼,经历了八九月间几内亚湾的日头,远渡重洋来到这里。从背后剪开他衣物的裁缝发出一声惊呼,在附近踱步的秃鹫扑棱棱地飞到树梢上。

衣物裂缝间喷出了花枝,长期被布料束缚而弯曲的茎条尚不能完全舒展,在阳光下呈现出怪兽巨大利爪般的姿态。非洲菊、玫瑰、山茶、迎春还有许多超出人们认知范围的花朵,都从老人树枝节瘤般的脊椎骨节上抽条生长。各色花粉像节日喷雾般被喷射到空气中,眼睛沾上玫瑰花粉的美丽女人看见了她十四岁时的第一个情人,那位少年沉睡在月色下的花影里。盖过死亡气味的芬芳欺诈了秃鹫的鼻子,它们逃向树林深处,撞上休眠中巨龙的翅膀。

罗锅背老人并没有罗锅背,他在人生的几十年间都背负着旺盛生长着的花枝,把这色彩斑斓的秘密隐藏在衣物之下。

人们最终没有给死去的老人换上新衣,也没有将他埋进土里。散发着罐头鲟鱼味道的老人,死后周身都弥散着令人眩晕的花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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