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是鸵鸟、黑秃鹰还是人类的，各种生物的森森白骨仿佛是从沙漠中直接生长而出，他曾被一只沙蜥的肋骨扎穿草鞋，也曾用骆驼的腿骨做拐杖，没有人能清楚辨认出脚下的是沙粒还是风化的骨骼碎屑。
他在沙漠深处的某处沙丘上见到了那只羊的遗骨。他不知道这本该在草原上的牲畜为何长途跋涉来到这里，但它确实就在那，保持着跪伏着的温顺的姿态。弯曲羊角上固结的沙粒仿佛点缀在皇冠上的金粉，肋骨在风的弹拨下呜咽，山羊褪去皮肉的胸膛中盛着西坠的红日，像一颗鲜红的心脏。
它的左眼眶里，有一只蓝色的眼睛。
即便是在诗人的脸上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深沉忧郁的蓝眼睛，像故乡的湛蓝湖泊，幽深湖底安眠着水妖的古老传说，无数婴儿用湖水洗了他们降临人间的第一把澡。那蓝色的眼睛，在死物身上彰显着生命的力量，山羊临终前流淌的热泪凝结在其中。
他走上前，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枚眼睛，惊奇地发现它竟像蓝宝石一般坚硬通透。他用被风沙磨平了指纹的拇指和食指夹起蓝眼睛，将它缓缓举到自己的左眼前。
他站在骸骨丛生的沙丘之上，透过那只蓝色眼睛，看到了死去山羊眼中的山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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